較量
兒時記憶里,父親對我格外霸道,近乎不講情理。相較之下,我則顯得過分孱弱,在他面前,真如縛雞之力。
那時候,我是個調皮搗蛋的小孩,正經事一件也做不好。偶爾父親指派我幫他去做點事,其結果必然是不被認可。
聽奶奶說,爺爺在父親幼年時便走了,在那缺衣少食的年月,孤兒寡母的日子像被揉皺的草紙,父親早早扛起了全家生計。這種磨礪讓他成了沉默的磐石——平日里話少得像金豆子,可論起犁田耙地的農活,樣樣皆是行家里手。
這一點我深有體會。麥收時節,年年跟著父親趕毛驢車,從責任田往家拉麥子。別人家的驢車,麥垛裝得小而尖,毛驢走動時一撲閃一撲閃,搖搖欲墜。父親的車卻不同。夏日驕陽下,我在車上幫著踩實麥捆,父親則一捆一捆,不緊不慢地堆疊。整輛車裝下來,墩墩實實,鋪天蓋地。仿佛把整個午季的收成全馱在了他趕著的毛驢車上。
農家孩子打小下田干活天經地義。可問題在于,我的搭檔是父親。其結果可想而知,次次都與他的期待相悖。這就有點像我后來讀的三流作家寫的小說,結局總難逃俗套。跟父親干活,多半會招來一頓痛打。有一次,忘記是什么活計了,在父親看來又是干得一塌糊涂,他隨手抄起一根棍子揮舞著就打我。那根我們家飼喂牲口用的拌草棍,斷為兩截。
幼年間,我與父親兩個男人之間的較量,總以我的嚎啕大哭、徹底示弱告終。每一次都是。母親和弟弟妹妹雖站在我這邊,但不過是弱者同盟,改變不了我最終有理無理皆敗的結局。也是從那時起,我便在心底埋下執念:定要好好讀書,逃離這個家,永不與這不講道理的父親一起生活!
若干年后,我終于如愿以償。離開小村外出求學,后來謀了一份工作,從此與父親相見日稀。
在外打拼經年,尤其是結婚生子、自己也做了父親后,我竟漸漸理解了父親。同時,他也悄然褪去了當年對我的苛刻與嚴厲。若我久未歸家,他便會催母親給我打電話。從母親的話語里,我能聽出他深切的期盼。我的內心深處,與那位生我養我、如今風燭殘年的老人,終于達成了精神上的和解。
此后,逢年過節,或是五一、十一長假,我便會帶著孩子回鄉下老家看看。只要我們一歸家,父母便都聚攏在我們休息的堂屋里,圍坐一起嘮嗑,聊小村變遷,也聊村上的一些閑事。父母都老了,他們似乎明白,我們回來就是為了陪伴他們,彼此心照不宣。
父親仍在侍弄土地。近兩年,明顯感覺到他的蒼老,步履日漸蹣跚了。我多次勸說別再耕種那十幾畝土地了,父親一直默不作聲。
今年午季麥收前,我突然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說父親開手扶拖拉機去田里拉麥子,翻車了!我氣沖沖趕到家,萬幸,拍片檢查后,醫生說只是皮外傷,腿上縫了十多針,要吃一陣子消炎藥。
這件事之后,我自作主張,將我們家的土地讓給本家一位親戚耕種!“隨你吧。”一旁的父親,這次終于也勉強同意,那順從的模樣,儼然三十多年前在他面前的我……
這個父親節,我原想給父親買件襯衣,但聽母親說,他的消炎藥吃完了,嫌太貴不肯再吃,我便改了主意,就帶些能助他身體康復的藥物回去吧。愿他早日痊愈。
■ 袁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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