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眼井

成語，眾人皆說，成之于語，故成語。

成語是漢語詞匯中成型的詞，多為四字，亦有三字、五字甚至七字以上。成語是中華傳統文化的一大特色，有固定的結構形式和固定的說法，表達一定的意義。它有很大一部分是從古代相承沿用下來的，背后則是一個故事或者典故，更是地方文化的活化石。

宿州是楚漢文化、淮河文化的重要發源地，由此地衍生的成語典故耳熟能詳，如揭竿而起、夥涉為王、魚腹丹書、篝火狐鳴、四面楚歌、霸王別姬……

讓我們沐浴悠悠古風，走進這些成語典故的誕生之地，探尋成語故事的前世今生。

駕車從宿州市區出發，沿宿固路向東南方行駛約二十公里，便抵達歷史古鎮——大澤鄉鎮。

如今，千年古村落，煥發新生機。田地里，水利設施興建，種植養殖業規?；l展；住宅中，村民生活和諧幸福。相比之下，涉故臺更顯古樸肅穆。

涉故臺景點坐北朝南，整體設計按中軸線排開。進入大門，一處題為“涉故臺”的石碑映入眼簾，其后為陳勝、吳廣雕像。再向后走，即“涉故臺本體”。

公元前209年，陳勝吳廣壘筑此處高臺，揭竿而起。

高臺下方存有一株柘（zhè）龍樹，樹體彎曲，通體鱗甲。樹木枝干干枯堅硬，仿佛銅雕一般。每年春天，柘龍樹會發新芽長新葉，秋季結滿果實。沿用兩千二百余年的一系列成語故事就從這株古樹講起。

涉故臺（陳勝演武擊鼓的涉鼓臺）

成語故事再現

出場者：柘龍樹 陳勝 吳廣

故事梗概據司馬遷《史記·陳涉世家》

公元前209年，陰歷七月，秦朝征發一支隊伍，調派駐守漁陽。隊伍行進在大澤鄉時，突下大雨，道路不通。

駐守隊伍中，陳勝、吳廣二人為屯長。面對緊急情況，陳勝與吳廣商量，決定奮起反抗。陳勝對吳廣說：“即使現在逃跑，被抓回來，是死。發動起義也是死，同樣是死，為國家大義而死，可以么？”

于是，二人用丹砂在帛書上寫上“陳勝王”三個字，放在別人所捕的魚肚子里。士兵買魚回來烹食，發現魚肚子里面的帛書，頓覺奇怪。陳勝又暗地派吳廣到駐地旁邊叢林里的神廟，在夜間提著燈籠，作狐貍嗥叫的聲音大喊：“大楚將興，陳勝為王。”士兵們整夜驚恐不安，中間議論紛紛。

吳廣向來愛護士兵，關心士族，士兵多愿意聽他差遣。駐扎大澤鄉中，一日，押送戍卒的將尉喝醉了，吳廣多次說想要逃跑，把將尉惹怒，讓他侮辱自己，激怒士兵。將尉中計，用竹條抽打吳廣。爭執中，將尉拔劍出鞘，欲殺吳廣。吳廣跳起來，奪過利劍殺了將尉。陳勝在身后幫助吳廣，一起殺了兩個將尉。

陳勝召集并號令部屬的人說：“諸位遇上大雨，都已誤了期限，誤期是要殺頭的。假使能免于斬刑，可是去守衛邊塞，死掉的本來也會有十分之六七。況且壯士不死便罷了，要死就該有所成就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部屬的人都說：“愿聽從號令?！庇谑?，起義隊伍就假稱是秦公子扶蘇和項燕的軍隊，個個露出右臂，隊伍號稱大楚。

隨后，陳勝和吳廣在大澤鄉用土筑成高臺，并在臺上宣誓練兵，成立義軍。

相傳，陳勝在宣誓時，種下兩株本地樹木，即柘龍樹，屬柘樹的一種。后歷經年月，東邊樹木枯死，僅剩西側樹木一株。

“若問我何年何月，是否由陳勝親自種下，我自己記不清了，也無從考究。有人說我有千歲樹齡，有人說我僅數百歲。當地村民普遍認為，我就是秦朝末年種下的，他們相信，我見證了那段秦漢歷史風云。”若柘龍樹能開口表達，作為這段成語故事的親歷者，其更想說，它代表的不僅僅是歷史事件，更是皖北大地悠久的歷史與文化，是一種古樸、堅強、奮進的精神。

陳勝隨后自立為王，一時間，勢如破竹。但陳勝后期驕傲且急功，違背了當初“茍富貴，毋相忘”的誓言。他派出手下周文，大舉向西進攻，但孤軍作戰，最終失敗。吳廣在滎陽被部下殺死。

起義后六個月，陳勝被他的車夫莊賈設計殺害。被殺前，不知陳勝是否回憶大澤鄉，是否想到手植之樹會存活千年。

涉故臺村民口口相傳，這株柘龍樹頗有家國情懷?？箲饡r期，該樹不再開花結果，抗戰勝利后重新發芽、結起果來。

作家賈平凹曾來到大澤鄉鎮涉故臺訪古，并寫下《宿州涉故臺龍柘樹》一文。親眼所見，讓他打消了“淮北平原少古樹”的想法。

文中，賈平凹寫道：“這龍柘之木，原本或許是土臺上一棵荊條，它生為小草，卻并不甘心為草，長成木本。試想，鯉魚可化蛟龍，草為何不可成木？但這種草變為木，又是何等艱難，它長成一指，不可能以年來計算，而是十年、百年單位。又正因為以十年、百年為年，它必是長得堅硬……”和陳勝一樣，柘龍樹也有長成棟梁的鴻鵠之志，卻經歷了千百年的風雨滄桑。

成語今生講述

講述者：鄢化志 周勇 陳大強 邱萬美

邱萬美年逾八旬，原是涉故臺景點的守門人。她從鄰村嫁到涉故臺村，按家譜輩分算，其丈夫吳龍仁（音）正是吳廣族人的后代。

“丈夫幾年前病逝，他去世前也在涉故臺景點，照看景區日常，為參觀游客義務講解?！被貞浧鹱约杭胰?，邱萬美說，涉故臺上仍保存有四塊石碑。最古老的一塊立于明代，記載后人對大澤鄉歷史的評說。

交談中，邱萬美有些耳背，但她頭腦清晰，對揭竿而起、魚腹丹書等有關大澤鄉的成語典故爛熟于心。“這些成語故事就發生在‘自家門口’，咱們也有義務傳承下去，說給孩子們聽。”邱萬美說。

成語故事再現中，大致描述了揭竿而起、魚腹丹書、篝火狐鳴等典故的來歷，但和大澤鄉乃至宿州相關的成語典故還有許多。

宿州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漢語言文學教研室主任周勇常年從事古代文學研究和教學工作，他翻閱眾多典籍，系統總結了有關大澤鄉的成語和名句。

成語中，最著名的當屬“揭竿而起”，它出自漢·賈誼《過秦論》，其中“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云集響應，贏糧而景從?！薄妒酚洝り惿媸兰摇分校骸叭魂惿娈Y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倔起阡陌之中，率罷散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云集而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p>

“云集景從”本意為如云聚合，如影隨形。比喻隨從者多，聲勢浩大，且響應迅速。原出漢·賈誼《過秦論》：“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云集響應，贏糧而景從?！卑矗壕埃坝啊钡谋咀?。

“夥涉為王”出自《史記·陳涉世家》。“這句話可能成為當時流傳的口語，用來形容一朝得志、十分闊氣的人?！敝苡陆榻B，明代胡震亨把唐詩開創時期破舊立新而又承先啟后的詩人陳子昂比作揭竿而起、率先抗秦的陳涉，說：“子昂自以復古反正，于有唐一代詩功為大耳。正如夥涉為王，殿屋非必沉沉，即大澤一呼，為群雄驅先，自不得不取冠漢史也。”（《唐音癸簽》卷五）。顯然，此則成語又有了贊許之意。

“披堅執銳”即穿著堅固的盔甲，拿著銳利的武器?！妒酚洝り惿媸兰摇酚涊d：“三老﹑豪杰皆曰：‘將軍身被堅執銳，伐無道，誅暴秦，復立楚國之社稷，功宜為王?！惿婺肆橥?，號為張楚。”

“魚腹丹書”和“篝火狐鳴”均為發動起義制造的計策。

“鴻鵠之志”則比喻遠大的志向?！妒酚洝り惿媸兰摇分校骸瓣惿嫔贂r，嘗與人傭耕，輟耕之壟上，悵恨久之，曰：‘茍富貴，毋相忘。’庸者笑而應曰：‘若為傭耕，何富貴也？’陳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除上述成語外，還有一些至今仍使用的名句，如‘茍富貴，毋相忘’‘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等?！敝苡轮t虛地說，傳道授業，每次講到和宿州有關的成語典故，他都會結合本地的文化歷史，自豪感油然而生。

“成語典故在使用過程中，也會出現詞語微調。如‘贏糧影從’，后又作‘如影隨形’?！~腹丹書’后有‘魚腹傳書’的說法，如《漢樂府》中有‘呼兒烹雙鯉，中有尺素書’一句?！彼拗輰W院文學與傳媒學院退休教授鄢化志說，傳承成語典故，最好的方式就是了解它并正確使用它。

因此，鄢化志建議，可將宿州本地成語典故融合進民俗文化活動中，制作本地成語小冊，普及傳統文化。同時，可開展成語文化進校園、成語接龍活動，讓學生熱愛成語、感悟成語之美。

“研究大澤鄉歷史文化，成語和典故是一個重要突破口。除了成語，還有豐富的民間傳說，如七十二連營、雪花公主的傳說等等。”現年62歲的陳大強是涉故臺文物管理員，他收集整理歷史資料多年。

“年少時，登上涉故臺，就能夠清晰背誦石碑上的文字，文字記載臺上的各類廟宇建筑。如今建筑拆除不在，古韻猶存。”陳大強希望這些涉故臺典故能集結出版，配合鄉村文化節活動，讓固有的文物活起來。

“昔日涉故臺，一片水汪汪。今朝涉故臺，一片好風光。石板一排排，松樹一行行，農業機械化，田里耕作忙?！比缃?，涉故臺仍流傳這樣的“順口溜”，村民口口相傳，把成語故事說得通俗易懂。

“通過成語，我更加了解自己家鄉的歷史文化。”每逢涉故臺廟會，村民吳麗麗都會邀請年輕朋友前來，向外地人說起出自大澤鄉的歷史故事。

夏日傍晚，夕陽西沉，游客坐在柘龍樹下的石階上。邱萬美上了年紀，辭去守門工作，但常來涉故臺觀光。陳大強走上涉故臺，做好文物保護日常工作，繼續收集文史資料，守好歷史文化傳承的“大門”。

歲月更迭，柘龍樹結出新的果實，隨風搖曳，樹枝搖晃，沙沙作響。

文/俞鑫 圖/記者 董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