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江散文的詩性敘事
現當代散文的根系深植于兩種文化土壤:以魯迅《朝花夕拾》、沈從文《湘行散記》為典范的鄉土抒情傳統;以張愛玲《流言》、王安憶《長恨歌》為表征的都市經驗書寫。宿州作家李曉江的散文,一面鐫刻著中原大地的農耕記憶,另一面映照著現代都市的浮光掠影。在鄉土與都市的褶皺間,這種“雙重視域”的敘事策略,延續了對日常生活的詩意凝視,也暗合文化散文中的歷史憂思。李曉江以近乎人類學田野調查般的細膩筆觸,將鄉土經驗與都市體驗熔鑄為一種“詩性社會學”的文本實踐。
李曉江的散文《棉事》,以一種鄉土敘事的抒情考古姿態營造農耕詩學的復調結構。《棉事》的敘事肌理呈現出三重復調:其一為“節氣時序的自然敘事”,從谷雨前夕的“土膏脈動”到棉花爆朵的“純潔柔媚”,文本嚴格遵循農事節律展開,暗合《詩經·豳風·七月》的古典時間意識;其二為“集體記憶的社會敘事”,通過“大喇叭里《卷席筒》和拉魂腔”與“營養缽的咔嚓聲”的聲景并置,隱喻傳統農耕倫理與現代農業技術的碰撞;其三為“生命詩學的隱喻敘事”,如螻蛄“飽喝露水后活泛的身子”與燕子“戀愛、成婚、生子”的并置,將棉田生態升華為生命繁衍的永恒寓言。
這種三重敘事疊合的結構,令人聯想到賈平凹《秦腔》中的鄉土挽歌,但李曉江的獨特之處在于其“祛魅化”的抒情姿態。“棉花在秋天里流浪,我的棉花是霜期的郵票”,棉花已成為全球化市場鏈條中的商品符碼。這一細節暴露出李曉江對鄉土敘事的清醒認知:他既以詩性語言重構農耕文明的審美價值,又以冷峻目光解構其經濟基礎的脆弱性。
在《棉事》中,農人對待棉花的復雜態度構成一組精妙的勞動倫理辯證法:“活累了點,也麻煩,不累不麻煩哪來錢花”。這種對勞動價值的樸素認知,李曉江將勞動還原為一種生存的本體論——棉花的種植既是經濟理性的選擇,又是文化慣性的延續。當“收購站都不想要隊長家的棉花”時,文本悄然揭示出計劃經濟時代集體勞動倫理的失效;而當全村“接受新式科學”打營養缽時,又暗示著市場經濟對傳統農耕經驗的規訓。
這種對勞動倫理的辯證書寫,恰與汪暉所言“反市場的市場邏輯”形成互文。李曉江的散文在此顯現出社會學意義上的批判鋒芒:他將棉田視為觀察中國農村現代化進程的微型劇場,通過棉農的生存策略,折射出全球化時代鄉土社會的結構性困境。
散文《上海的碎碎念》闡釋了都市書寫的文化癥候,體現著空間的詩學與權力拓撲。李曉江對上海的觀察始于空間的悖論性:“外灘的海水在翻卷著浪花”與“弄堂的毛細血管”構成都市空間的雙重性——前者是全球化資本流動的象征,后者是地方性文化記憶的容器。這種空間書寫延續了李曉江的獨特視角:他將上海視為“推陳”與“出新”的權力角斗場。
當“大寧中心廣場的異域風情”與“南京1912的民國舊夢”形成對照時,文本揭示出中國都市化進程中的文化焦慮:上海以“金元堆砌的新大廈”宣告與歷史記憶的決裂,而南京則通過對工業廢墟的文創改造完成懷舊消費的符號生產。李曉江在此扮演了冷靜的文化批評者角色,其文字暗含列斐伏爾“空間生產”理論的在地化闡釋。
《鄉黨鄧偉志》一文,彰顯著宿州作家現代性浪潮中的文化根系。在“鄧偉志”這一人物中,李曉江構建了“鄉黨”這一文化中介符號。“讀書人鄧偉志”的名片宣言,不僅是知識分子的身份自省,更是對上海“浮華色相”的文化抵抗。李曉江試圖在都市現代性敘事中植入鄉土文化的基因圖譜。這種嘗試與賈樟柯電影中“縣城青年”的都市漂流形成互文,但李曉江的深刻性在于:他將“鄉黨”視為文化融合的活性細胞,而非簡單的懷舊符號。
李曉江散文多元雜糅的敘事策略,恰恰映射出中國當代散文的困境與生機:當“大散文”的宏大敘事遭遇后現代碎片化經驗時,李曉江以微觀史學的筆法、跨文體的實驗及對社會癥候的敏銳診斷,為抒情傳統開辟了新的可能,這奠定了抒情傳統的當代轉型與李曉江的文學史坐標。他的寫作實踐證明:散文不僅是“載道”或“言志”的載體,更可以成為觀察中國社會轉型的文化棱鏡——在鄉土與都市、記憶與現實、抒情與批判的張力中,李曉江的散文最終完成了對當代中國人精神地貌的詩意測繪。
■ 賈賽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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