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味
■米麗宏
立冬后,清冷的寒意,跟腳趕了過來。一年里最簡潔、最冷清的階段,就這么劈面相逢。以往三季,不論怎樣,總還有多多少少的溫情,但它們毫無留戀地就那樣輪次走遠,尖銳威嚴的冬季,又這樣淡定沉穩地開場了。
歲末年尾的“冬”,原就是“終”的意思。《說文解字》釋“冬”為“四時盡也”。“冬”字靈秀,下面兩點,攜了一股撲面涼意,婉轉告訴人:水凝為冰,即為冬天了。
冬天,是一個充滿魔法的季節。它能一夜變化出寒光閃閃的冰,也能揮灑出最輕柔最晶瑩的雪。它讓世界寒冷如割,也創造出人間最溫暖的空間。
冬天一來,像我這一類怕冷的俗人,早已皮靴、小羽絨披掛整齊,戰戰兢兢與寒意斡旋了。冬天,也有我們愛到十分沉醉的,就是那明晃晃、毛茸茸的太陽光,福音般帶來了溫暖。懨懨午后,客廳沙發上安然泊一汪煦暖陽光,于淺夢邊上,紛紛揚揚,溫暖籠罩。那么醇、那么暖、那么溫柔的陽光,一年里頭,你能領受幾次呢?別的季節會有嗎?蕭索清冷的初寒天,被這綿綿密密、佳釀一樣的冬陽一灌,倒顯出“十月小陽春”飽滿深沉的慈愛來。
曬在這樣的微醺陽光下,我總會不自主地憶舊,穿越三十多年光陰,回到黯淡破敗的冬日老家里去。花棉褲花襖、臃臃腫腫的小丫,牽著父親衣襟,看他將雙手悠悠插進袖筒,跟一群貼在南墻根下曬暖的男人們拉開閑話。那時候,我跟這個世界兩小無猜,距現在的生活,不止十萬八千里。從此后,小雪大雪、小寒大寒,周而復始,走完一程又一程。
如今的冬天,我也開始向往一片安靜的暖陽,渴望坐在那里,輕輕閉眼,感覺眼皮上那微微的灼熱,感覺時間黏稠的漩渦,輕輕攔阻匆忙的腳步,撫平心里焦灼的皺褶。
《山海經》里講有位冬神,古代立冬這天,要接受人間朝拜。當日,天子大臣,煊煊赫赫出京城,往北郊,前去祭祀。那場面不是一般的大,童男童女七十名做祝禱,禱詞《玄冥》曰:“玄冥陵陰,蟄蟲蓋臧……”意思是說,天氣冷了,要收藏好糧食。秋收冬藏。
有意思的是,這位主持“冬藏”的神,我想該是大自然哩。他大手一揮,一夜北風,地上哪兒都是厚厚一層葉的黃。這干凈的色彩,從地上一直蔓延到半空,黃成那么一種初冬的凝重、簡練和蒼茫。這天地一色的壯美是多么闊大,人步入其中,是多么微小,芥子兒一般,灑在金色艷麗的畫布上。
天地忽然大而空。山河大地,像樸素、悠遠的簡筆畫;樹木刪繁就簡,像大傘關落。繁華去除,世界的真相顯露出來。冬天,用寒冷沉寂,來描一抹歲月的淡筆,告訴我們,源于自然的,必將歸于自然。
有過那么一年,還不到立冬,老天便把臉急急一拉,狠狠降下一場大雪。未及褪盡的半青半黃,累累贅贅,籠在樹頭,跟漫天飛舞的白雪奇異邂逅。空間一下子臃腫得叫人心里暗暗發急。踏雪賞雪,一腳下去,不只是雪,還有跟雪一起纏綿的青綠樹葉。舊的未走,新的已急不可耐地搶占位置,老天的手段真是夠狠,安排“新歡舊愛”在立冬前夕就此交手,蔚然成就了九月里一幅曠世巨作。
十月小陽春一閃,此后的寒冷,越來越堅硬。北方人的骨子里,似乎生出比寒冷更堅硬的一件鎧甲來,以便穿越寒冷時,跟肆意熊抱的寒風,來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抗。多么希望,冬天的家里面,暖意叢生啊。人只要一踏進來,那件堅硬鎧甲,馬上就地萎落。酒紅的客廳,一縷臘梅的清香,一抹水仙的影兒,硬硬的心,馬上變成了粉藍明媚的調調。
可是,寒冷促成了多少好事。好多旖旎事兒,只合寒冷的時候來做,許多詩情畫意也只會在冬天獲取,比如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境界。有些食物,只在冬天,才能吃到獨特的滋味,比如凍豆腐、糖葫蘆。至于守住一扇窗戶,看漫天雪花飄,坐在爐邊吃涮羊肉,也只冬天才行。遙遙寒夜,守一盞孤燈、一壺熱茶、一只火爐,享受寧靜,自由閱讀和思考,多么愜意的生活。
人生勵志,適合春天;人生打拼,適合夏天;人生檢索、收獲,適合秋天;而冬天,實在是老天賜予我們安靜盤點的一個黃金時段,我們就不必任欲望馳騁只爭朝夕了。來,走上前,跟這個已經到來的冬天,四目相對,握手言歡,緩緩地、從容地度過一個時時良辰、日日吉日的大好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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