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農村老家的時候，我學會了捉泥鰍。我打小生活的村莊，土地貧瘠，水灣不多，自然資源匱乏，我常會捉一些魚兒帶回家改善伙食。每次當我把捉到的鯽魚、鯉魚、鰱魚等往地上一橫時，總會拍拍胸脯，頭一昂，驕傲地說：“今兒又可以改善家里的生活了。”父親則總是站在一旁默不作聲，仿佛沒聽見我說的話。

當時，我在村里上小學，那天是周末，我背起魚簍就往水灣跑。臨近中午，小魚簍快塞滿了魚，我抬腿一溜小跑回到家。我照例噘著小嘴驕傲地說：“同去的小伙伴只捉了幾條小魚，炒出的菜連盤底都蓋不上，我的收獲則很多。”

父親站在門前，板著臉，腰挺得像個樹樁，一句話也沒說。他從魚簍里倒出一大半魚，一雙大手拎起倒出來的魚，就給和我同去捉魚的小伙伴家里送去了。回來后，父親慢吞吞地說：“下次，我去捉一些魚回來。”

過了幾天，父親忙完地里的農活，背起一個大魚簍，就去水灣捉魚。雖然水灣里的魚不多，但當父親回到家時，大魚簍里的魚滿得冒出了尖，比我幾次捉到的加起來還多。父親捉了不少魚，更多的是像粗繩子一樣大小的泥鰍。我看得癡迷，于是蹲下來伸手去抓，“哧溜”一下，狡猾的泥鰍鉆出了我的小手掌，一個個滑落到地上。父親站在我身邊，像個老師，用粗大的手指指著滑溜溜的泥鰍說：“你捉的那些魚，性情溫和，容易上手，雖然捉到不少，也能讓我們家的日子過得好一點，但捉魚的技術還遠遠不行呢。”父親稍一停頓，高著嗓門又說：“要把捉魚的活兒做到最好，把這門手藝學精，還要苦練本事，學會捉泥鰍，才能讓更多的人有魚吃。”說完，父親把自己親手捉來的魚分成幾份，拿給鄰居們嘗鮮。

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父親有一手絕活，那就是捉泥鰍。這看似不起眼的事，父親卻做到了極致。不管大小水灣，只要有泥鰍，父親總能捉得簍滿盆溢，幾乎是手到擒來。水中的泥鰍，不同于其他魚類，需精心掌握方法，還要下到泥巴里，費好大勁兒才能抓住，一不留神，又會從手指縫里溜掉。我央求父親教我捉泥鰍，父親先是教我怎樣觀察水域，用哪些方法才能在深淺不一的水灣捉到抵抗力極強的泥鰍，又如何在泥巴里下手，才能又巧又準。我在泥水中摸爬滾打，剛摸到一條泥鰍，結果一不留神，它就溜走了。我不甘心，繼續嘗試摸索，捉到的泥鰍漸漸多起來，其他各種各樣的魚也更多地裝進了我的小魚簍，不僅我家有魚吃，還幫助了不少鄰居。

在后來的成長過程中，我明白了凡事不能自滿，有一點收獲便狂喜，要像父親捉泥鰍那樣，做事情就要學透，萬不可一輩子困在自以為是的驕傲和自滿里。有朝一日，在力量和能量的聚集中，就會挖出更深的洞，筑起更高的樓。

□董國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