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秋燈
這一陣,天天都下雨,夜雨。
雨是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蒞臨的,先以為是風,微風。直到感覺細微的聲音一直不斷,并無起伏,才到窗前探頭觀察,方知道是雨——夜雨來了。于是便披衣踱步,步隨雨走,以示迎接。
夜雨,最有名的當數巴山夜雨。詩人李商隱在西窗柔和的燭光中,想著夜雨已經讓溪水上漲了,因之就上漲了情緒,這情緒主要是鄉愁。我生活在廣義的巴地,與狹義的巴山(據說是重慶的縉云山)也相距不遠。但我沒有受李詩人“蠱惑”,畢竟我活在千年之后,對風花雪月、活色生香的唐代曾心向往之,現在已無艷羨之心了。往事越千年,世風已變,詩風亦變,變了的還有看雨聽雨的環境與心境。但夜雨沒變,遠古怎樣淅瀝,今天依然怎樣淅瀝,還要如此淅瀝到遙遠。宋人戴復古說:“摩挲老眼從頭看,只有青山無古今。”其實,夜雨也是無古今的。
說到夜雨,自然會聯想到秋燈。夜雨秋燈在李商隱那首詩中也曾聯袂出鏡,只是把秋燈換了一個名——西窗燭。燈與燭,在生活中有些差別,在文人的生花筆下則往往是一回事。夜雨秋燈一相逢,意蘊便更濃郁,且有了一片朦朧的光霧。燈前看雨,雨是朦朧的;雨中看燈,燈也是朦朧的。
“江湖夜雨十年燈”,這是黃庭堅說的。夜雨和秋燈,既彼此密不可分,也與社會密不可分。小江湖中的老百姓,生活與生產需要雨水。大江湖指代的江山社稷,需要燈下飽讀詩書的才俊支撐。于是便有了很多讀書人的故事,譬如牛角掛書、鑿壁借光,譬如懸梁刺股、程門立雪……雨夜人們一般都不會出門溜達,正是靜讀的好時候,而夜讀總是離不開燈的。雨與燈,因此成就了許多讀書人。
夜雨秋燈是讀書人的書香伴侶,也是思想者的精神伴侶。思想者往往是孤獨的,夜雨也是孤獨的,很少有人在夜雨中穿行,因而它其實是在寂然獨唱。燈就更孤獨了,很早就有孤燈一說。孤獨者與獨雨孤燈為伴,頗有些惺惺相惜。
清末有一部奇書叫《夜雨秋燈錄》,屬志怪小說,寫的多是神奇怪誕、撲朔迷離的故事——人與鬼、狐、妖的故事,以反映普通百姓的不同命運和動蕩不安的社會現實。彼時的夜雨是苦雨,秋燈是昏燈。在古人眼中,夜雨秋燈不全是詩意的載體,也有深邃的隱喻暗藏其中。鄭板橋在聽竹葉蕭之聲的過程中,聽出了民間疾苦。那么聽雨呢?雨也瀟瀟啊,不也是可以聽出一些民間聲音嗎?竹,可以“一枝一葉總關情”,雨,不也是可以“一點一滴也關情”嗎?一切都取決于人的態度與格局。
電影《無問西東》中有一個情節。西南聯大的教室是茅屋,房頂覆蓋了一層鐵皮,下雨時叮當之聲不絕于耳,老師們講課都要提著嗓門喊。一次,經濟系教授陳岱孫上課,因雨聲太大,學生根本聽不到陳教授講課。陳教授干脆寫下“靜坐聽雨”四字,不再講授,讓全班聽雨,并笑稱這是真正的“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前人講究動靜相宜,既“靜坐聽雨”,也“抬頭看燈”。抬頭看燈是說人不要一味往低處看,低處不免有暗淡的陰影,讓人情緒低落抑或心性陰郁。更要向高處看,看到光亮。那光亮如果強烈,便是溫暖的照射;假若柔和,則是溫婉的撫慰。然而,今人都不大抬頭看燈,現在的燈大都安在房間的頂部,一抬頭,似乎就只看見天花板了,因而便有了那么多的“埋頭族”。
夜深了,雨還下著,燈還亮著。雨如歌如詠,燈如影隨形。我獨自走進它們營造的氛圍中,它們結伴走入我艱澀的文字里,既各得其所,又相得益彰。于是,浸潤與燭照,讓這個普通的夜晚有了一些特殊的意蘊。
□何永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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