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初，是馬齒菜曬干的時節。

馬齒菜是我們這兒的叫法，小時候，我們叫它螞蟻菜，可能是因音相似，以訛傳訛之故。文章中多叫馬齒莧。

前段時間，抖音上不斷地有人曬出挑馬齒菜的“打卡地”。一時間，挑馬齒菜的城里人涌入鄉村。早上四五點，“打卡地”就停著許多電瓶車、三輪車，頭戴著遮陽帽，身穿遮陽服，手拎編織袋，身背菜籃子的男男女女，在田野中蹲下站起，手忙腳亂地挑著馬齒菜。

夏天，正是馬齒菜瘋長的時節，不論是潮濕的雨后，還是干得冒煙的日子；不論是在菜埂上，還是菜畦里、莊稼地里，它的種子落在哪就長在哪，葉片兒綠茵茵的，花兒黃燦燦的，莖兒紫紅的。它匍匐在地面，向四周枝枝蔓蔓地生長，長得活活潑潑、肥頭大耳。

馬齒菜，雖是野菜，別看它長在田里，卻是上餐桌的命。在農家人的眼中，它是農家餐桌上的寵兒。除了我們孩子挑菜時在野田地里會挑入籃子，與其他野菜一同做豬菜，家屋前后的馬齒菜，家長是絕對舍不得當野菜挑回喂豬的，鋤田時還會特意留下來，為的是給它長大，派上更大用場。

到了馬齒菜焯水曬干的時節。母親會選一個好天氣，讓我們把家前屋后菜園中的馬齒菜挑回家。我們往往一挑就是幾籃子，用手推車推到水塘里洗凈。淋干水汽后，燒上大半鍋水，待水咕嘟翻滾，將馬齒菜倒入鍋中，翻轉幾下，焯水后，撈起放到外面的柴簾或蘆席上晾曬。在太陽下，它們逐漸變細變黑變脆，曬至如馓子脆蹦，裝入塑料袋中隨吃隨取。

馬齒菜不怕熱，吃得住曬，太陽就是它的生長劑。鋤草時被鋤掉的馬齒菜，一天過后，再去看看，它還沒蔫掉，我們感覺奇怪得很。問老人，老人說，螞蟻菜是太陽的大舅，馬齒菜救過太陽的命，后羿射日時，它躲到馬齒菜根下，躲過了一箭。我們小孩子都信以為真，但我們更相信馬齒菜止痛功能。頑皮的我們，捅了馬蜂窩，被馬蜂蜇了，紅腫后，忙去菜園找馬齒菜，把菜葉搓碎用其汁擦腫處，消腫止痛，擦后感覺疼痛減輕了。現在百度一下，它的功效還有許多。

馬齒菜有多種吃法，涼拌、煎炒、煮湯、煮粥、煎雞蛋餅。農家人常會涼拌馬齒菜。挑回的馬齒菜用清水洗凈，在開水里焯兩分鐘，撈起來瀝干，切碎，盛入盤中，放入鹽、姜、蒜和豆瓣醬，青翠碧綠，清香撲鼻，吃起來脆嫩爽滑，美味可口。我家喜歡用馬齒菜干當小咸菜。當小瓜、黃瓜敗園后，馬齒菜干就趁機上位了。吃前，抓一小把馬齒菜干，浸入溫水中泡著，泡開后，再淘洗兩遍，抓起拎干，切碎，拌入拍碎的大蒜瓣，撒上鹽面，滴上幾滴醬油，攪拌一下，就是特好的下飯小咸菜了，嚼起來筋道、有味。

過年了，馬齒菜格外受寵。家里忙著蒸著饅頭（城里叫包子），包餡有大菜、蘿卜、馬齒菜，其中必不可少的是馬齒菜。此時，掛在墻上的馬齒菜被取下后，放到簸箕里，挑去老根、雜物，浸入溫水泡著。然后，淘洗幾次，水清了，拎干，切碎，拌入炒好切碎的肉丁，待包饅頭時用。包子盡管有幾種包餡，我還是喜歡挑包馬齒菜餡，吃了幾十年，依然是我的最愛。

汪曾祺說：“三年自然災害，我在張家口沙嶺子吃過不少馬齒莧。那時候，這是寶物!”其實，我們農家人一直把它當個寶。

□汪樹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