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兔共棲的時光
第一次養兔時,我還是四年級的小學生。星期天去姑家,正碰上表哥要賣兔子。沉甸甸挎簍里,用布遮蓋著的兔兒們擁擠著、咕融著,此起彼伏。我伸手往布下一摸,兔頭輕碰我手的細微撞擊,毛茸茸,柔滑滑,一下就把我打動了。
姑看出我們的喜歡,便挑了兩只小兔送我們,囑咐路上不要打開紙箱。我們哪忍得住?輪流從縫兒里偷窺,見那倆小家伙,也在往外探。紅玻璃珠的眼睛亮閃閃,還有一臉帶毛的萌。
小兔崽子剛離了娘,怪可憐的。我們摘了槐樹枝葉,從縫兒里伸進去,想安撫它們。二位也不客氣,忽地捋去,像搶一般。那倏忽一拽的力度,提升了我養兔的信心。
到家把兔子放進臨時搭建的窩棚,卻放不下:“明天,小兔會怎樣?晚上不會想娘吧?”想著想著,等不及明天,拿起手電筒跑去探看。見它們放松地伸展著后腿,大喇喇斜躺著已入睡,才安心回屋。
每個小孩兒都會喜歡小兔吧,且不說兒歌故事中它們的可愛善良,但那種潔凈文雅,貓狗什么的誰能比得了?多年后,我從屏幕上看到高雅的女士用餐時,那抿嘴咀嚼的講究,一下子就想到了飼養過的兔子。是的,很像的喲,兔兔也是將草莖或樹葉一點點抿進口中;不見狼吞虎咽,不見胡吃海塞,只看到嘴巴在微微顫動、默默咀嚼,真是一種不動聲色的文雅。
自從實打實地擔負起養兔任務,一放學,我和妹妹便挎上籃子、拿著鐮刀或扒桿,去村外給兔兔弄吃的。扒槐葉楊葉,薅各種野草,扯紅薯蔓……那是一段與兔同棲的時光——我們生命中曾進駐幾只毛茸茸的小動物。
兔子膽小,起初拿青草、槐葉去喂,它們“出溜”一下跑掉,躲角落里藏了,好久不做聲。舉著枝葉慢慢接近,一點點湊到它們眼前;只見鼻子聳一聳,利落的三瓣嘴似有探測器,磁鐵吸粉一樣抿進去了。
漸漸熟絡了,一見我們青枝綠葉地走近,便前爪扒著籠子,大耳朵支棱著,一抖一抖。我們伸手去撫摸,它們也會安然趴下來享受:伸展了四肢,柔順地把自己攤成一塊兒帶毛兒的“面團”:眼睛瞇著,頭埋在兩條前爪中間,兩只長耳朵也平平地放了下來。這個時候,一種溫柔的情愫在空氣中流淌,那是人與動物之間的信任與被信任,一種無言的幸福。
兩兔各有個性,純白的那只靦腆,安靜,我們叫它“雪寶”;雜有灰毛的,好動,活潑,起名“麻花”。有個星期天,我們放兔兔出來,讓它們在院子里自由活動。它們溜溜達達出窩,滿院子跑跳。雪寶兒先發現了放在遠處的青草,小跳過去,折疊起后腿,蹲坐一處,兩只前爪捧著開吃。麻花在石梯上下了幾遭,才發現有“點心”,一溜煙竄過來,速度快得幾乎撞上大門。沖過頭的雙腳,在身體前方緊急剎車才停住!這夸張的,讓我想到動畫片中魯莽的“米老鼠”。
兩只兔兔都警覺,一有狗叫、雞鳴、鄉間賣饅頭的號角聲,就“哧溜”一下逃進窩,連愣怔一下的過渡都沒。等周圍慢慢安靜下來,它們探頭探腦跑出,四望一下,好像在說:“亂搞什么,剛才真是嚇死我了!”
春去秋來,兔兔在我家添了六只“寶寶”。初生的寶寶拇指大,光禿禿,粉嘟嘟,眼沒睜開,耳上布滿紅血絲,短尾巴像粘貼在屁股上。我想摸一下,一伸手就被娘制止了:“別摸,雪寶要是聞到小兔子身上有別的味道,就會咬死它。”
那天,我們請來表哥傳授育兔經驗。望著其樂融融、亂竄亂跳的一家子,他露出得意的神情微笑說:“不錯吧?兔子很乖吧!”那語氣不像發問,倒像一位家長對他乖巧的孩子總是那么優秀的一種肯定。他聽到我們給每只兔子都起了名,便斷定我們到時肯定舍不得賣掉任何一只。不管是蔫蔫的“小老頭”,還是美美的“大公主”。他還對我們說,兔子都是近視眼,眼力不行;但是兔子視野寬啊,對周圍的東西看得很清楚,連自己的脊梁都能看到。兔子側睡,把腿伸展,是代表它們覺得很安全。抽動尾巴,那是“逗你玩兒”,就像我們吐舌頭。
還真是這樣,好多次我們想把兔子捉回窩,它們兜著圈子捉迷藏不說,還搖動著小尾巴高高跳起來!好像在說“量你不會捉到我”!調皮搗蛋呢。
兔家添丁進口,飼喂任務也繁重起來。爹娘不得不在農活之余,分身照料它們。暮秋初冬,爹把曬干的紅薯蔓、花生蔓壘在倉房里,給兔兔做過冬干糧。唉,那干扎扎的枯莖敗草,吃進肚不扎得慌?爹說,不用擔心,兔子就是吃草的胃。
但還是給它們補一點“綠點心”才好吧。我們于是常挎著籃子去野外尋覓綠草。南山向陽處,小溪北岸邊,還有——麥田里的冬麥苗。大人說,冬麥掐葉有利于收成,只是別拽出麥根來。初冬清晨,我們去薅麥葉,無際的麥田,有一種夢幻色彩,麥葉原本披著一層薄薄的白霜,陽光一照,慢慢化為水霧,麥苗就在霧氣氤氳里綠油油的。我們蹲在麥壟里,小心地薅麥葉,半天只弄一點點;一泄氣真不想干了,但想到兔子吃麥苗那香香甜甜的樣子,還是要堅持下去。
有時,我們踩著雪去薅麥葉。麥壟里雪和苗凍在了一起,我們撥開雪,一葉葉地揪。寒風刺骨,白雪刺眼,手凍得通紅。實在受不了了,就雙手使勁兒搓搓,鉆到棉襖下暖一暖,繼續揪。
一茬小兔長到四五斤,已然面臨著被賣的現實。其實之前,我們早已暗示自己無數次:養兔可不是當玩物兒,是養大后賣錢做學費的。然而,理智之外,我卻把不準情感會在哪個環節崩解:是在哄它們前來而順勢捉住的時候?還是去往收購站的路上?是把它們過完秤一股腦兒混進龐大的兔群?還是像個母親把孩子丟棄在別人家,自己孤零零回家之際?
我無法預料。
就在我想這般種種的時候,淚水打濕了我的衣襟,我哽咽著難以吃下飯去。
一天放學回來,爹把幾張花花綠綠的鈔票交給我們,說,這是賣兔子的錢。除了交學費,去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吧。
跑去兔籠前仔細看了又看,心中升起巨大的空茫失落。
我們去買了紙筆、本子,還有課外書。失去兔子的悲傷,漸漸挪到一邊,我們被自己創造的幸福,溫暖擊中。
□苦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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