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一句“留得枯荷聽雨聲”，讓枯荷的孤獨寂寞綿延上千年，我也無數次想象那枯荷聽雨的景象，那應該是一種什么樣的寂寥傷感。然而，身在北方的我，第一次見到枯荷的樣子竟油然而生一種敬意。

那是一個寒冬的午后，暖陽高照，盡管太陽努力散發出了渾身的力量，天氣依然很冷。夜晚的北風走過，連樹上的葉子也寥寥無幾。小草也蜷縮起纖弱的身姿，準備過冬了。在屋子待了許久，我突然想去吹吹北風。一推門，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凜冽的冷風驚得我不由得拉緊了領口，聳肩縮頸我依然來到了公園。

寒冬來了，公園里一片蕭索。抖落一身樹葉的白楊樹，只有稀稀疏疏的枝干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一排排的白楊樹整整齊齊地站立在一起，千篇一律，猶如初學者的素描畫上生硬厚重的筆畫。道路兩邊的黃金榆藏匿起了金燦燦的葉子，收攏起腰肢，人行道比往日寬敞了不少。只可惜氣溫太低，公園里人跡罕至，一個人走在這變寬的小徑上，難免有些形單影只。

既來之則安之。我沿著湖邊一個人慢慢地走著，寒風在耳邊“呼呼地”掠過，這是冬天示威的聲音。幸好太陽毫無懈怠地照耀著蒼茫大地，我不能辜負這冬日暖陽。繼續游蕩在公園深處。

突然，一片荷池擋住了去路。準確地說，是一池的枯荷。總是感嘆荷花的清新艷麗，枯荷的真容我還是第一次目睹。我不由得認真觀察這些枯荷。一支支殘荷枯梗組成了一幅極具藝術感的抽象畫。經過風霜的洗禮，原本豐盈的荷葉已升華出另一種生命，收縮在一起的葉子聚攏著歲月的凝重，夏日圓潤的枝干也變得纖細了不少，但依然剛勁有力，使出全身氣力撐起那千姿百態的褐色荷葉，滿身皺紋而自帶妖嬈的荷葉與那細長的莖稈投影在水中，你我互相重疊，交織縱橫，向人們展示出一幅美妙絕倫的畫面。這線條，這構思即使畢加索在世也只能望其項背。

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陣疾風馳過，湖邊榆樹上僅存的零星葉子紛紛飄落在我身上，我心中一驚，這荷葉不會也隨風而去吧？北方似乎有意要顯示自己的威力，一波一波的狂風不斷地搖晃著纖弱的莖稈，只見那枝葉隨風左搖右晃，然而，風一過，荷葉依然恢復原來的姿態，瞬間，它們早已忘記了剛才的疾風，鎮定地屹立在池中。一種敬意油然而生——只為這繁華過后的孤獨靜美。

思索間，母親打來電話，問我晚飯想吃啥？突然間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母親的生命多像這殘荷！如今的母親已皺紋滿面，滿頭銀發，依然操持著一家人的一日三餐，無論生活多么忙亂，母親從不抱怨，還總是寬慰勸解著兒女們。母親常常說，只要孩子們過得好，一切都好。兒女們的事讓母親深思竭慮，她依然樂呵呵地將樂觀的情緒傳遞給我們，她還不忘記叮囑我們，要在教育孩子方面多用些心。一道夕陽照耀著池面，枯荷也被鍍上了一層金光，透亮的池面，我隱約看到了池底的蓮藕探出了頭，仿佛在低聲詢問，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不遠了。母親常常如此自問自答。一陣疾風飛過，我聞到了枯荷的幽香。

□席小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