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可能沒人會相信，這是我第一次出來逛早市。

北方的十月，雖然晨曦已照在身上，但清晨還是帶著明顯寒涼的。坐在電動車后座的我，后悔沒套件風衣，雙手便不由地伸向前環起，捂住了愛人的肚臍位置。我知道，為我擋風的他，感覺冷也從不會說冷的。我們就這樣，一路向西，朝著早市的大體方位奔去。突然，我倆幾乎同時喊出了“早市”兩個字。眼前，一條熙熙攘攘的街道，人山人海，即便伸長脖子，也望不到頭。原來，早市距離我家不過一公里！

我趕忙下車，興奮地向道邊攤位跑去。呵，多么鮮嫩的蔬菜呀！我本就特別喜愛綠，看著眼前翠綠欲滴的蔬菜更是挪不開步子，仿佛這些生機蓬勃的綠意有一股奪我意志的強大魔力，讓我內心跟著盈滿活力的同時，也心甘情愿地付錢把它們買下。身后的愛人便戲謔我，說：“消費格局太小，著啥急呀，這條街足有四五百米長，街道兩邊擺著那么多好東西，多看看，比較一下，買最中意的才好。”

確實如此，我們擠在人群中，一邊走一邊看，各類海鮮、肉、蛋、菜、瓜果等一應俱全，看得我啥都想買點回家。活蹦亂跳的大蝦，現場炸制的油條、蔥花餅，還溫乎乎的羊奶，都新鮮得很呀！你看那些蔬菜，筐筐簍簍地盛著，小堆小攤地擺著，大有“攜筐爭早市，一路斗芬芳”之勢。赤橙黃綠青藍紫，哪個攤位，不是一個獨立的七彩小菜園？芹菜、韭菜、辣椒、西紅柿、豆角、茄子、花菜、蘿卜、白菜、土豆、蘑菇、黃瓜、油菜……全都帶著各自的色彩，繽紛著小城的煙火氣息。那茼蒿還帶著晨露，賣主說蔬菜都得當天采摘，天剛放亮采完就要馬上拉來早市，菜上沾有露水實在是沒辦法的事。看著她布滿皺紋又黢黑的臉，我仿佛看到了東方泛起魚肚白時她的種種辛勞。那辛勞，讓我想起了離世的母親。

小時候，父母贍養著爺爺奶奶，撫養著我們兄妹七個，日子過得異常艱難。白天兩人全在生產隊里掙工分，可就算日常用品能省一分是一分，也難以解決家里溫飽。多虧有那六分菜園地，每個季節都被栽種得滿滿當當。母親一直自己保留各類菜種子，可以在應季時見縫插針地多栽種些，山地草堰邊、門口雞窩旁，甚至院子里的瓦瓦罐罐，盛點泥土，都是種子開花結果的家。直到我成家后，吃的菜依然是母親種的，七個兒女，個個都是母親的牽掛。每次回家，那些半空懸垂的綠絲瓜，爬滿院墻的紫梅豆，連著藤蔓攀到老屋草房頂的瓢葫蘆，以及拎回來捎給這家、那家的那些大包小包，如今都變成了撼不動的鄉根，像母親慈愛的目光，成為我此生難以忘懷的溫暖。

恍惚間，有人拽住了我。一看，竟是兩個多年未見的老鄰居！驚喜中，我們相互訴說著近況，詢問著一些老熟人的消息，然后一路感慨時光如梭，一路逛買生活所需。一個鄰居買了兩串編成辮子的大蒜，說是以前家里新刨的大蒜都是這樣編好，掛在陰涼通風處，隨吃隨取，吃到下一季大蒜成熟也不會變壞變空。我見另一個鄰居買了一小捆帶著新鮮泥土的大蔥，便問：“干嘛不磕掉泥土再稱呢？”她說：“帶點泥土的，回家好保存，又多不了幾個錢，這樣的蔥一看就是小菜園里種出來的，無論是烹鍋還是出鍋撒蔥花，味道都更鮮。”我瞬間感受到現在生活的美好，不必在意多花幾個小錢，心儀就是喜悅。而早市，又給了多少人念舊的情懷啊！

我和愛人逛了一個多鐘頭，滿載購買的歡樂。一圈逛下來，早市已成了我想常來的地方。這里沒有按喇叭、放尾氣的汽車叫囂，這里只有充滿感情色彩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熟人招呼聲，彌漫著小城的煙火人情。朝氣霞光中，一路擠擠挨挨的人潮，或腿跨電動車，或手扶自行車，或步行，人人手里提著的、車筐里載著的、車架上掛著的，都是心滿意足。

熱鬧的早市，升騰著人間煙火味，溫暖了一座城市，也熏出了我們的好日子。

孫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