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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五月
五月，天空銀藍清媚，陽光開始調集一光一柱的凝聚力。遠山潤澤，云漫如詩。每一寸土地都長出了植物，草在風里甩去袖子上的水。樹的裙擺擠得空氣疊了層。五月的空間，呈現立體多維之美。
花兒，就在這背景上開放。不是一朵朵打開的，是一樹一樹、一墻一墻、一灣一灣、一坡一坡鋪開的。丁香、槐花、薔薇、杜鵑、山荊、野芍藥……
也不是鋪開的，是泛濫開的，不是一般的泛濫，是上下左右全方位的泛濫，是泛濫得無法收拾的那種泛濫。花溪、花流、花海……一波波浪頭，白的，紫的，粉的，紅的，這里也漲，那里也卷，此消彼長，洶涌澎湃，把你的心漲滿，漲滿，漲滿。
五月的花海里，你只有驚嘆與震撼。
其實，開在五月的花，除卻整體上的氣勢，單朵花，亦不乏個性。或靈秀如槐花，小眉細眼，眼神清亮，是心事不復雜也不十分單純的村姑，內心幽香深邃，一副好骨架的詩稿。
或如薔薇，溫婉雅麗，活潑明快，又有活力又有熱情，“朵朵精神葉葉柔，雨晴香拂醉人頭。”一群小女孩，探著頭，嘰嘰喳喳，好奇地打量來往的光陰。
或如丁香，有小體量的美，也有大語境的花香。那花香自帶微芒，不經意間透膚，透心，淹沒頭頂。塵世間多少繁蕪，它拿全部花香奉與。那氤氳的一片紫，一晃之間，像久遠記憶中的初戀少女。
或如杜鵑，潑潑辣辣，大大咧咧，是天地間餐云飲露的山女子，絕對的美，絕對的光華；絕對的獨立，又絕對的扎堆兒。有扎根山巖的定力，也有整理生活、涂抹世界的能力。
五月的花，多是宿根。是的，老棵子發新花。嬌嫩薄俏的花，掩住了粗糲干巴、虬曲盤旋的枝，新舊互生，老幼并存。就像五月這個特殊的月份——于暮春邊上，迎來淺夏，青春不滅，承續光陰。
五月的花海，將景深往深處拓了拓，五月之綠，將色彩往肥處催了催。
不知你有沒有見過刺槐開花？在北方，田頭、山崗、路邊、人家宅子旁，那么粗巴巴、灰撲撲的丑樹，忽一天，撲棱一下抖摟出滿樹雪。讓你驚訝、驚嘆，就如身邊最庸常最卑微、你一向不太注意的人，有天一出口，竟是錦繡詩章。
槐花盛放，場景簡直懾人。一夜間，村里村外，山野路邊，一齊翻白。事前，毫無征兆；等發現，已成氣候。不是小寫意，是大潑墨，不是小云手，是大劈胯；是老天把整個天空像掀船一樣，咣當掀翻，漫天的雪花一齊倒下來。接著，村野里就香噴噴了。花香領著花香，花香跟著花香，一縷縷，一條條，一聲不吭往山下跑，往村里跑，往整個五月里跑。
五月，能不美嗎？能不香嗎？
不知你有沒有見過大別山的杜鵑花開？那次乘車行走山間，車頭一拐，直上直下一面崖，懸掛眼前。那是什么樣的山崖呀？密層層一壁紅杜鵑！如騰空而起的半天朝霞，在日光中蕩動沸揚，汪洋瀲滟。她們盡情地、恣肆地、不管不顧地、不可遏制地怒放著。在這寂靜山間，花開為誰？為取悅觀者？為炫耀美麗？為證明價值？為傾訴情義？不。它們啥也不為。萌芽，蘊蕾，綻放，盛開，是本色、本性、本意、本心。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怒放于天地間的悄然之美，更驚人心魄。
五月的花海，端給世界以盛大的青春之美，蓬勃之美，集體之美。也許就是這樣，生活之美，不在于你的心有多深刻多復雜，而在于你的態度多簡單多鮮明。是花，你就蓬勃地開放，是光，你就盡情地照耀；是風，你就無畏地前行，是水，你就堅定地流淌。
五月，就是這樣爽快，這樣奮發，這樣的青春昂揚！
□米麗宏